“馬薩諸塞號”及其他九艘商船已經在溺谷灣飄蕩三天了，山茂召在船上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。他後悔心急將來船的消息過早的公之於眾，更後悔讓行商同來船上洽談，這讓他瞬間就失去了主動權，他期望出現爭相競購的場景並沒有出現，恰恰相反，他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地點，讓來的這幾家行商一團和氣地打成了一片，最後和他討價還價。經過這麽一折騰，換來的結果就是無論實力大小的行商都是作壁上觀，都看著他的笑話等著撿他的便宜，並且風傳他船上貨物品質低劣的謠言四起，這也讓他百口莫辯，使形勢對他更加不利。騎虎難下，生意談不成，定下不來保商，商船就進不了黃埔港，船員水手人心惶惶喊爹罵娘，幾個大班又圍著他爭爭吵吵多有怨言，又聽說過幾天東印度公司的幾條船也馬上要到，這無疑又是一個雪上加霜的壞消息，這種種情形讓山茂召度日如年，心情糟糕透頂，早沒了之前鎮定自若的模樣。

山茂召清楚地知道是那裝有棉花、羽紗、檀香木和鐘表、玻璃等貨物的那四艘船拖了他的後腿，可沒有辦法，這些貨物是本國政府贏了英吉利國一場官司頂賬來的，臨來之時，國會議員再三囑咐他不能低於原值銷售，至少是頂來多少錢要拿回去多少錢，說白了，這是給他的一項政治任務。

怎麽辦？

他再次去了“同文行”，潘有度是熱情接待了他，可最後也還是如齊海川在船上的那般說辭，告訴他除非這四船降價，否則承攬不了。只是這樣的說辭從潘有度嘴裏說出變得委婉了些而已。

他又去了“萬和行”，蔡世文倒是沒提降價的事，只是說他作為總商，有好事要先讓給大家挑，他要等一等再說。

又去了“而益行”，東家石中和倒是爽快，當即答應可以承攬全部貨物，但表明手頭沒有銀子，要全部賒欠，這樣的條件他當然是接受不了。

再又去了“源泉行”找陳文擴，陳文擴沒怎麽吭聲，說的幾句話也是指摘他做事不地道對“元和行”忘恩負義，山茂召著實碰了一鼻子灰出來。而對於“義誠行”，山茂召知道是新立的行號，雖然他能看出東家有迫切做生意的願望，但可能實力不足，又因為葉上林是伍秉鑒曾經的搭檔，他懷疑這兩家是一夥的，也就沒再去談。

就在山茂召奔走得人困馬乏，想去“廣利行”還沒去的時候，盧觀恒上船主動來找他了，這讓山茂召如同見了救星一般，自然是待若上賓。

“山茂召先生，我那日與同行同在這條船上，有些話不好說，有些話也不能說，只能勉強隨著他們一個鼻孔出氣。說來這個也怨不著我，閣下那般安排，誰也沒有辦法。”

山茂召聽後忙承認錯誤，“盧茂官，是我沒有安排好，是我的錯，請您原諒。”

盧觀恒擺擺手，“閣下不必自責，你懂得出發點是想把生意做好，只是方法得當與否，沒有對錯之分。我今天來就是想當面鑼對面鼓推心置腹的談一談這個事。”

“盧茂官真是太理解我了，你是真正的朋友。有什麽條件您盡管提，我能答應的一定答應。”山茂召已經抑郁多天，冷不丁聽到盧觀恒這般知心的話，差一點就被感動哭了。

“想必閣下這幾天已經看得很清楚，我的同行們都在隔岸觀火看你的笑話，並伺機想占你的便宜，怎麽說呢，大家做的是生意，他們這麽做也算正常。但是，我盧觀恒不是那樣的人，我的一貫主張是生意能做就做，決不能乘人之危敲竹杠，也不能落井下石挾私報覆。”盧觀恒說的誠懇，山茂召聽的認真，“盧茂官，你真是一個人品高尚無私的人，我真的很敬佩你。”

“唉，高尚無私有什麽用？我這幾年就為了這四個字沒少得罪同行，也因此耽誤了很多生意，少賺了很多的銀兩。但閣下不要誤會，承攬下你這十船貨物的銀兩，我‘廣利行’還是拿得出的。山茂召先生，我說這樣，我可以承攬下你這十船全部的貨物，並且不和你討價還價，你看如何？”盧觀恒做足了鋪墊，終於拐彎抹角說到了正題。

山茂召聽後樂得差點沒蹦起來，激動地抓著盧觀恒胳膊說：“盧茂官，你說的是真的嗎？我沒有聽錯吧？”

盧觀恒笑了笑，點了點頭。

“盧茂官，你真是一個偉大的商人，是我們咪唎堅人最真誠的朋友，我一定會和我們的國會申請給您頒發一枚‘雄鷹獎章’來報答您……”山茂召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盧觀恒站起來，走到船舷邊，向遠處眺望，“閣下先不要忙著誇獎我，我也是有一個小小要求的。”

山茂召慷慨地說：“您請說。我剛才說過我能做到的，一定都會答應你。”

盧觀恒轉過身，像老朋友一樣拍了拍山茂召的肩膀，“其實也不算什麽要求，我是這樣想的，既然彼此有了這次真誠的合作，那就要求一個長遠，閣下能否答應將這次回船全部采單都交給我‘廣利行’供應？如果閣下能信得過我盧觀恒，未來三年的采單都交給我，更是再好不過。”

“這個，這個……”山茂召支吾起來。

“有可能閣下還不知道，你去年采購的那些精品紅茶都是我夫人供給‘元和行’的，並且未來三年這樣的精茶產量也都壟斷在我夫人的手中，說白了，無論是今年，還是明年，閣下想再采購精茶，只有我有，別無二家。”

山茂召有些著急，“我不是要說的這個……”

“我知道閣下要說什麽，你是不是要說保商的事？這樣看著賺銀子的事我不爭，你大可把這個好事交給別人家，但是我提醒閣下一嘴，去年英吉利那艘‘諾斯勳爵號’出了人命，保商是‘元和行’，你這次選保商就不能選他家，那沒散去的晦氣，也會讓你倒黴的。”

山茂召搖頭，“盧茂官，我要說的也不是這個，你聽我說…..”

“也不是這個？那是什麽？”盧觀恒感覺自己說話確實是急了些，但他也是急於趁熱打鐵不想給山茂召考慮的時間，為的就是逼迫山茂召在情急之下一口答應他的要求。可惜，此時看山茂召的表現，好像是沒說到正地方。

見終於給他說話的機會了，山茂召趕緊說：“盧茂官，未來三年的事我不敢答應你，假如我明年不做領事，我就沒有權力決定這樣的事情。關於今年的采單，是這樣的情況，我們今年在你們這裏沒有任何采購計劃，我們這十艘船接受了我國政府的委托，要在你們這裏卸貨後，去東瀛國（日本）裝載一批貨物運回國內，所以您說的這個要求，我同樣也無法答應您，請您理解。”

說完，山茂召急切地等著盧觀恒的反應，眼睛一眨也不敢眨，盯著看。

“呵呵，原來是這樣啊。”盧觀恒難掩失望之情。

山茂召忙又解釋：“盧茂官，如果我明年還在領事這個職位上，采單的生意一定是會給您做的。這次的保商我不會找別人，都給您的‘廣利行’做。我們現在是不是就將船駛往黃埔碼頭，明天一早就開始交易下船？”

“山茂召先生，不急，不急，畢竟是十船的貨物，我先要找好囤放的倉庫，也要讓我的客商上船來看看你的貨物他們可否能賣得出去。”盧觀恒說完，邁步向懸梯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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